十年前，谷三刚满50岁，还在螺湾市环保局工业科当科长的时候，就一直在思考规划自己将来的养老问题。

　　转眼之间就到了退休的年龄，谷三身边的老朋友、老同事有的去海南过起了候鸟式的生活，有的去天津、上海尝试跟自己的子女一起生活，有的则在本市医养结合的老年公寓早早定了房子。特别是前年那一场突如其来疫情，使许多城市人开始打算回乡下的老家养老。经过反复权衡考虑，从小就喜欢田园生活的谷三最终决定回汝宁县红湖乡贾陈村的老家颐养天年。

　　于是，离家将近40年的谷三在疫情结束之后便在老家找人把父亲留给自己的三间老屋重新装修了一遍，置办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便带着爱人重新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贾陈村。

　　平原的乡村虽然没有山区茂密的森林与清澈的溪流，但那一望无际的麦田和偶尔点缀其间的一片片盛开的桃花园，也足以让谷三感觉到田园生活的宁静与美好。回到故乡之前，谷三已经在家宅附近的荒园子里种了桃树、杏树、梨树、石榴等几十棵果树。归乡后，又在邻居家的责任田里开辟了一块小菜园，便开始了自己清闲而惬意的田园生活。

　　归乡赋闲之后，谷三虽然早已没有了科级干部的头衔，但在老家的乡亲们眼里，他依然是城里回来的排场人。于是，当年的小伙伴家里娶媳妇，便少不了要给谷三送来喜帖；村子里有老人去世，谷三也主动按老家规矩去随礼帮忙。有一次东院邻居家得了一个小孙子吃喜面条，去吃桌的谷三实在不想喝酒，便推说身体不舒服拒绝了参加喜宴乡邻们的敬酒。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一位喝醉的发小从邻桌过来给谷三敬酒。谷三依然笑着说身体不好不能喝，不想喝醉了的发小在谷三再三推让之后，突然发了飙：“你谷三不就考个大学当个破干部吗？有什么了不起！你要嫌我们老家的酒不够档次，就不要回来住啊。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回老家蹭饭吃，算什么本事！”发小的几句话把谷三噎得一愣一愣的，坐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春去暑来，农村的夏季虽然炎热，但比起城市的酷热还是要好受得多。一个夏日的傍晚，谷三正在老家院子里的大桑树下乘凉，多年来一直在老家种地的堂哥毛蛋背了一袋花生摇摇晃晃来到了陈三的家里。“三弟呀，你家侄子狗孬今年都三十二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前一段他大姨给他介绍了一个二婚茬儿，人家张口就要20万彩礼。这几天我东挪西借勉强凑了18万元，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就想看看三弟能不能帮忙借2万元钱？！”

　　“毛哥啊，您家侄女研究生毕业以后留在了上海工作。我退休前攒的那一点钱都给她拿去付房子的首付了，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要不等两天我回趟城里，看能不能找来一万块钱给你。”

　　“呵呵，你那么大一个干部，手里拿不出两万块钱……不愿借就算了！”堂哥见谷三答应得不爽快，扭脸气哼哼地走了，一袋花生也扔在了谷三的小院子里。

　　没过几天，多年来一直在螺湾市打工的外甥掂了两提茶叶来到了谷三家里。过去谷三在螺湾市上班时，家里的卫生一直是外甥媳妇在打理，因此谷三一直对外甥一家颇有好感。“三舅啊，您家小外孙今年小学就毕业了，由于户口不在城里，附近的初中都不让入学。过去小孩上小学都是您跑前跑后，这次升初中还得您多费心。”

　　虽然知道自己退休了说话有诸多不方便，但自己外孙的事又不能不管。谷三只得硬着头皮给过去的老同学——螺湾五中的罗校长打电话。可无论他怎么打电话、发信息，罗校长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不接、信息一个字也不回。转眼到了暑假开学的时候，突然罗校长回了个信息：“哎呀老同学，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党校学习，党校不让带手机。你说的学生上学一事，我昨天才看到你的信息，可俺的学校十天前招生就结束了。不好意思啊，学生的只好事明年有机会再说吧。”就这样，外孙上学的事算是泡汤了，虽然外甥没敢埋怨谷三，但八月十五年年都来家走亲戚的外甥再也没有露面。

　　秋天到了，谷三在老家种的几十棵果树陆陆续续到了收获的季节。特别是那20多棵软籽石榴，鲜橙橙的果实挂满了枝头，于是谷三的小院又热闹起来了。西院的张大娘去闺女家来摘了一兜软籽石榴，东庄的表叔过来带走了一篮子幸水梨。虽然谷三给过去的一位老朋友许诺的一箱石榴也没能留下，但谷三还是从心底里体会到了丰收的喜悦。

　　脱贫攻坚的战役结束之后，农村又开始了乡村振兴的伟大征程。自从当年考大学离开家乡之后，谷三第一次在农村连续居住了10个多月。而当年的小学同桌兼发小陈景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一直在本村当干部，经过多年的努力，老同学不仅当上了乡里的党委委员，而且已经连续20年兼任村里的支部书记和村主任。一个冬日的下午，老哥俩打开一瓶二锅头，又开始了天南海北的“城乡对话”：“三哥啊，开春咱村里准备修一条乡村道路，你这个老干部能不能带头捐五千块钱啊”。

　　“老弟啊，我不是不想捐，手头确实没有那么多钱。再说了，我的退休工资都是你嫂子拿着，要捐也得先跟她商量好才行呀”。

　　过了不久，令老支书景云没想到的是，当他又来到谷三家闲聊时，发现谷三家大门紧闭，院子里空无一人。气得他直说：“这家伙，没钱不想捐就不捐呗，也不值得跑啊！”

　　几天后，景云回乡里开周例会，乡党委书记谢云龙在会议结束后单独将景云留了下来，并交给他一封署名谷三的来信。信的最后写道：“思虑再三，我决定将户口迁回老家，并愿意服从组织安排，去红湖乡最落后的村任党支部书记！”

　　（陈新华）

上一篇：

下一篇：